通州方志所载詹轸光弔李贽诗文探析
曹志敏 吕春丽/文
李贽(1527~1602),字宏甫,号卓吾,福建泉州人,明代杰出的思想家、文学家和史学家。曾任河南辉县教谕、云南姚安府知府等职。万历八年(1580年)辞官后赴湖北黄安、麻城定居,讲学著书。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寓居通州马经纶别业。次年受诬陷被逮捕入狱,在狱中自杀,死后葬于通州迎福寺。李贽去世后,有些学者赴通州拜谒李贽墓,留下了很多诗文,其中詹轸光撰有《告卓吾墓文》《书李卓吾碑阴》和《弔李卓吾先生墓》。詹轸光,字君衡,江西婺源人。万历七年已卯(1579年)举人,曾任亳州学正,平乐知府、宝庆府同知等职。有《浮海寓言》《天关证学录》《适志编》《问石先生语语》等著作。詹轸光曾赴龙湖拜会李贽,之后与李贽交往论学。在李贽死后十年(万历四十年),
詹轸光赴通州拜谒李贽墓,与马经纶之子马健顺一起为李贽立碑,并撰悼念诗文。李贽墓碑碑阳为焦竑书“李卓吾先生墓”,碑阴为詹轸光撰《书李卓吾碑阴》和《弔李卓吾先生墓》二首,墓碑曾被乡民推倒损毁,断为三段,今经修复后立于北京通州李贽墓前。
李贽作为在当时颇具争议的伟大启蒙思想家,死后葬于北京通州迎福寺,通州方志对李贽及李贽墓有详略不同的记载,并辑录一些悼念李贽的诗文。清代多次编纂通州方志,在康熙、雍正、乾隆、光绪年间均纂修刊刻过,康熙《通州志》和雍正《通州新志》的《艺文志》中收录了詹轸光撰写的《告卓吾墓文》《书李卓吾碑阴》和二首《弔李卓吾先生墓》,这些文献颇有史料价值。有关李贽的研究资料,张建业先生辑有《李贽研究资料汇编》,但未收《告卓吾墓文》,《弔李卓吾先生墓》二首有缺漏。
《通州志》书影 |
《通州新志》书影 |
李贽墓全景 |
通州方志收录的《书李卓吾碑阴》和《弔李卓吾先生墓》很完整,而且文字有多处与其他版本不同,可补《李贽研究资料汇编》之缺误。
康熙《通州志》卷十二《艺文志.文类》收录了詹轸光《告卓吾墓文》:
先生产于闽海,刎于燕市,收骨于朋友,立塚于祗园。天地何宽而不自容,诗书何罪而以杀身,盖生则为东西南北之人,死定作释迦、老子之侣也。呜呼!道已坠地,文未丧天,贞石屹然,永表兹阡。
此文不见于其他文献,应是一篇佚文。它高度概括李贽一生的行迹,表达了作者对李贽的无限钦佩和对迫害李贽而死的封建社会的无比愤恨。
康熙《通州志》卷十二《艺文志·文类》还收录了詹轸光《书李卓吾碑阴》,其文如下:
书李卓吾碑阴,休宁人詹轸光。
呜呼!此明卓吾李先生墓也。先生以死友之谊,就马侍御于通州。及被逮,以不可辱而自刭,则侍御收其遗骸归葬之。今其塚岿然,其白杨森森然也。呜呼!世无朋友久矣!乃有生于我乎养,死于我乎葬,如侍御也者,则千古之友道未坠地也。侍御立朝,直声动天下,望而震焉。而独折节先生于师友间,则先生可知已。余获御先生有年,先生盖目余为小友。今已再展先生墓,而兹石依然草莽也。叹侍御不可复作,而其子健顺出太史氏所为题字,泣而曰:“顺不肖,敢忘先君子之义哉!”遂摹勒成而树之。时万历壬子之三月也。
呜呼!千秋百岁后,有景行先生而思一识其藏者,此碑可藉不朽云。
李贽墓碑 |
按:李贽墓碑由于曾经损毁,过去保护不善,有些字迹模糊,难以辨认,近代以来曾有人做过拓片,现在国家图书馆藏有墓碑拓本。除拓本外,1974年在“批林批孔”运动中,北京市通县师范学校李贽调查研究小组曾经调查过李贽墓的有关情况,并撰写《有关李卓吾先生的传说、坟墓的变迁情况和碑文的分析》(下文简称《碑文》),载于福建省晋江地区文物管理委员会1975年5月编辑的《李贽思想评介资料选辑》中,其中辑录了詹轸光《书李卓吾碑阴》和《弔李卓吾先生墓》二首。张建业先生《李贽研究资料汇编》(下文简称《汇编》)也将其收录在“詹轸光”条目中。
拓片 |
为了便于论述,本文将康熙《通州志》所载詹轸光《书李卓吾碑阴》与李贽墓碑拓本、《碑文》和《汇编》逐字逐句校勘。1.《书李卓吾碑阴》,拓本题目作“李卓吾碑□记”,由于断裂,缺一字,所缺之字应为“阴”。《书李卓吾碑阴》应是康熙《通州志》纂者所拟题目。2.此明卓吾李先生墓也,与拓本、《汇编》同。碑此处虽断裂,“先”字下部缺,“生”字缺,但很明显,此处应为“先生”。《碑文》作“此明李先生墓也”,缺“卓吾”二字。3.以不可辱而自刭,拓本作“不可辱而自刎”,此句碑虽有断裂,但“可”字前无“以”字,“刎”字也很清楚。4.其白杨森森然也,拓本、《汇编》同。《碑文》缺“然”字。5.世无朋友久矣,拓本作“世之无朋友也久矣”,《碑文》《汇编》同拓本。6.则千古之友道未坠地也,“坠”拓本、《碑文》同。《汇编》作“堕”,误。7.望而震焉,拓本作“天下望而震焉”,《碑文》《汇编》同。8.而独折节先生于师友间,拓片、《汇编》同。《碑文》作“而独折节于先生师友间”,误。9.则先生可知已,此处碑断裂,“知”后缺,《碑文》《汇编》作“矣”。10.余获御先生有年,拓本、《碑文》同。“御”《汇编》作“侍”,误。11.先生盖目余为小友,拓本此处断裂,缺“余为”二字,《碑文》同拓本,《汇编》不缺字。12.而其子健顺出太史氏所为题字,拓本作“而诣其子健顺出太□□所为题字”,此处碑断裂,缺“史氏”二字,其他字迹虽有些模糊,但可以辨认。“诣”《碑文》作“谐”,误,从拓本可以辨认此字为“诣”。《通州志》缺“诣”字。13.时万历壬子之三月也,“三月”拓本作“二月”,
碑字迹清楚,《碑文》《汇编》同拓本。此处碑断裂,“月”后缺三字,《碑文》作“□□□”,应为“也呜呼”。14.拓本、《碑文》《汇编》有“先生讳贽,温陵人;侍御讳经纶,凤阳人;而余新安詹轸光也。”
康熙《通州志》无此句。
从上文可知,康熙《通州志》辑录的《书李卓吾碑阴》与墓碑及其他文献有差别,有校勘价值。虽然《通州志》在刊刻时有几处失误,与原碑文字有出入,但因为现在原碑早已断裂,并且有些字迹模糊不清,无法辨认,《通州志》中的《书李卓吾碑阴》可补拓本及其他文献之不足。
雍正《通州新志》卷九《杂咏》收录詹轸光《弔李卓吾先生墓》二首:
一
雨雪漉漉黯曙晖,风流千载一沾衣。
自拚垂老唯朋友,谁较浮名有是非。
侠骨不妨燕市死,焚书正使世人讥。
悲来欲出西州路,马策于今几叩扉。
按:1.漉漉黯,拓本模糊不清,《碑文》《汇编》作“□□□”,以“□”代替缺字。2.风流,“流”字拓本不清楚,但可以辨认出左边是偏旁“氵”,右边上半部分似“亡”,下半部分似“川”,此字应该作“流”,《碑文》《汇编》作“风凉”,误,应为“风流”。3.世人,“世”字拓本不清楚,《碑文》《汇编》作“口人”,缺“世”字。4.欲出:拓本作“故出”,拓本“故”字很清楚,《碑文》《汇编》作“故出”,应为“故出”,《通州新志》作“欲出”,误。
二
祗园高塚并参差,人望萧条思转悲。
白眼昔疑中散傲,玄经今识子云奇。
故人收骨犹千古,小友招魂此一时。
燕赵由来多慷慨,还看堕泪岘山碑。
按:1.祗园高塚并,碑此处断裂,“园高塚”已缺,“并”字模糊不清,仅存轮廓,笔画很多,应该不是“并”字。《碑文》《汇编》作“祗□□□错”,“错”字应该正确,不是“并”字。2.白眼,“白”字拓本模糊不清,《碑文》《汇编》作“□眼”,缺“眼”字。3.小友招魂,碑“友招魂”处断裂,拓本缺,《碑文》《汇编》作“小□□□”,缺“友招魂”三字。4.由来,拓本“来”上一字模糊不清,《碑文》《汇编》作“古来”,应为“古来”,《通州新志》作“由来”,误。古文献中多称燕赵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如唐代韩愈《送董邵南序》开篇即为“燕赵古称多慷慨悲歌之士”,所以,作“古来”较为合理。5.还看,碑此处断裂,拓本缺,《碑文》《汇编》作“□看”,缺“还”字。
由此见可,雍正《通州新志》所载《弔李卓吾先生墓》可补现存墓碑及其拓本的阙文,使詹轸光这两首诗完整无缺。
通州方志所载詹轸光《告卓吾墓文》《书李卓吾碑阴》和《弔李卓吾先生墓》具有校勘、辑佚价值,丰富了李贽研究资料,也为研究、辑佚詹轸光著作提供了资料和方法。
参考文献:
[1] (明)李贽著,张建业、张岱注:《续焚书注》卷四《追述潘见泉先生往会因由付其儿参将》,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
[2] (清)吴存礼修,(清)陆茂腾纂:《(康熙)通州志》,《中国地方志集成·北京府县志辑》影印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刻本,上海书店等,2002年。
[3] (清)黄成章纂修:《(雍正)通州新志》,《首都图书馆藏稀见方志丛刊》影印清雍正二年(1724年)刻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1年。
[4] (清)何绍基《(光绪)重修安徽通志》卷二百二十四《人物志.文苑三》, 光绪四年(1878)刻本。
[5]
北京市通县师范学校李贽调查研究小组:《有关李卓吾先生的传说、坟墓的变迁情况和碑文的分析》,载福建省晋江地区文物管理委员会编《李贽思想评介资料选辑》,1975年5月。
[6] 张建业汇编:《李贽研究资料汇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